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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夜的月光，被蝉鸣揉碎在青瓦上。我躺在竹床上翻来覆去，额角的汗渍洇湿了草席，母亲的蒲扇摇得急，风里裹着艾草香——后来才知道，那是她提前在灶膛里熏了三天的。
"又熬到后半夜了？"她探手摸我额头时，指节还沾着中药渣的苦。台灯下摊开的模拟卷上，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红叉像道伤口，我咬着嘴唇不说话。母亲没再问，转身去了厨房，砂锅里的药汁咕嘟作响，白雾漫过她鬓角的白发。凌晨三点，我突然蜷成虾米，胃里翻涌的疼让冷汗浸透了背心。
"走，去镇医院。"母亲套上胶鞋的动作比平时快三倍，雨衣只给我裹了个严实。出巷口时，月亮被乌云吞了个干净，风裹着雨星子砸下来。她背着我踩过青石板，积水溅上裤管；过田埂时，泥地吸住胶鞋，她踉跄着差点栽进沟里，却把我往怀里又拢了拢。雨越下越大，我贴着她后背，能感觉到粗布衬衫被雨水浸成了薄片，可她举着的伞始终往我这边斜，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，像株护着幼芽的老槐。
"忍忍，快到了。"她的声音混着喘息，我却清晰听见雨滴打在伞面上的脆响，一下，两下，和着她心跳的节奏。突然想起上周她蹲在菜市场为两毛钱和菜贩争执，想起月考失利时她把凉透的鸡汤热了三次，想起每个晚自习后巷口那盏永远亮着的灯——原来那些被我嫌啰嗦的唠叨、被我当负担的叮嘱，早就在岁月里织成了一张网，此刻正托着我，穿过风雨。
天快亮时，我躺在病床上打点滴，母亲趴在床头睡着了。她的手还攥着我腕子，指腹的茧蹭得我发痒。窗外的雨停了，月光重新漫进来，照见她发间沾着的草屑、裤脚的泥点，还有后颈被雨水泡得发白的皮肤。那一夜的雨很大，可我知道，有些温暖，比雨更密，比月光更久。
如今夏夜再摇蒲扇，我总把风往母亲那边送。她总说"别晃这么快"，可我知道，那一夜的温度，早就渗进了每一缕风里——有些爱不必说破，它是浸透衣背的汗，是倾斜的伞，是穿越风雨的背，是所有平凡日子里，最滚烫的守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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